時間的流逝 - 連圖的作用

高佩聰
「香港繪本文化」創辦人
作繪者︰李如青
出版社︰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

《拐杖狗》的書衣是黃褐色的牛皮紙，紙上破洞口帶有厚度，是紙箱吧！這樣的書衣設計不單顯心思，還交代了狗的身世流浪狗。封底書衣上一個個隨意擺放的名字，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護照上滿蓋的出入境印章。沒錯！《拐杖狗》是關於一隻狗銜著主人拐杖，走遍大地去尋他的故事。在一條寂靜的街道，一輛載滿貨物的貨車匆忙向前駛進，大大小小的貨物在車斗上搖搖欲墜。啪！車尾的紙箱掙脫了繩子，滾了下來，落在地上⋯⋯這是圖畫書《拐杖狗》的序幕。

《拐杖狗》是一本沒有文字的圖畫書，讀者只能透過閱讀圖像細節，推敲故事情節。因此，追蹤創作者如何以圖像說故事，仔細閱讀獨特的連圖，也許能體味李如青如何鉅細靡遺地描繪正在流逝的時間，以及狗走遍大地的事跡。就以紙箱從貨車上滾下來的一幕為例，創作者運用了六幅連圖展現，視點先從車頭望過去，看到的是整架貨車，然後是紙箱的特寫，接著視點慢慢拉開，轉移到車身、車尾。李如青運用不同視點展示了貨車的高速行駛，再加上背景橫向的動線，為畫面帶來動態，營造了猶如電影般的張力，拉緊讀者的神經。

再者，李如青把這六幅連圖安排在跨頁的上方，約佔整個版面的三分之一，餘下三分之二的底色以白為主。有別於描繪正在高速行駛的貨車，下方寧靜的街角以水彩繪畫，而細膩的景物則配上灰暗的調子，畫面於是散溢了寂寥的氛圍。還記得那個從貨車上掉下來的紙箱嗎？流落如斯境地，真份外淒涼。不過，寂寞的還有在版面左下方那拄著拐杖，步履蹣跚的老人，他與貨車行駛的方向剛好相反，由一條弧線牽引到紙箱被棄置的地方⋯⋯翻開下一頁，傷感倏忽而空，因為老人與狗相遇了！作者再次透過連圖，表現了老人與狗的相逢、相依及相知。小狗身上溫暖的橘子色，再加上老人和藹的臉容，與前所營造的寂寥形成強烈的對比，作者的佈局可謂細密。

除了動態描繪，作者還能以圖表現時間的變遷。以老人與狗相處的光陰而言，李如青以不同的顏色顯示四季的轉換，就連作為背景的樹木，都成為說故事的材料樹葉隨風擺動，彷彿有風在不同季節裡吹拂，強化人物身處不同時空的功能。當老人遇到意外，李如青更以蒙太奇手法，即拼貼剪輯的方式，把狗不斷向路人求助的片段，濃縮在一個跨頁的下方。這樣的設計除了營造緊湊的氣氛外，還透過構圖減省版面，以有限的空間表達故事。

此外，本書另一特色是善用框線分割畫面。同是老人遇到意外這一幕，李如青把一幅完整的公園背景圖，用框線分割為四格畫框，並在每一格裡繪畫了狗四處哀鳴求助的境況。反之，老人只躺臥在其中一格，既突顯他的靜止狀態，又對比了狗的不安情緒。再者，四個畫框好像時間定格一樣，在同一版面表現了時間的「流逝」。李如青在書中重複使用相類手法，於每一頁畫出大大小小的畫框裡，時而連續九格小圖，時而幾格小圖橫排並列，時而兩格小圖配以一幅大圖⋯⋯每幅圖的顏色都隨著景物和時間變遷而有所變化。就算是同一個場景，也用上不同的上色處理，像狗經過廟宇時，廟宇外以全彩繪畫，廟宇內則以單色表現，既豐富視覺效果之餘，又略帶回憶過去的意味，今昔對比更為明顯。

為了表達一個時間跨度比較長的故事，李如青在畫中加入不少細節，其中最明顯的是淡淡的小地圖。原來，從老人與狗相遇相依後，地圖已經出現，讀者也許認為腳印是為了標示地理位置，但把它理解為流浪狗的成長經歷，亦未嘗不可。讀者也許會遺忘流浪狗走過的地標，但不會輕易掉落牠那令人感動的經歷。從故事一開始，讀者也許隨著狗的足跡，把其間所見所聞化為印章，深深印在心裡—成為人生歷旅中一個感人深脾的出入境印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