樸實•靜謐—永久

霍玉英（香港兒童文學文化協會會長）
作 者︰廖小琴
繪 者︰朱成梁
出版社︰信誼基金出版社

2011年，廖小琴以《棉婆婆睡不著》獲第二屆「信誼圖畫書獎」「文字創作佳作獎」，其後，朱成梁就文本繪圖，《棉婆婆睡不著》也就在2014年正式出版。就圖畫書而言，圖文作者不同屬一人，彼此的磨合需時，也並不容易，像文字的改寫或擴充，媒材的選用與細節的佈置等。其間，編輯所擔當的橋樑角色，更是不可或缺。2015年，圖畫書《棉婆婆睡不著》 再下一城，獲第四屆「豐子愷兒童圖畫書獎」佳作獎，證說了是書在圖文兩者的絕妙搭配。

以「棉婆婆睡不著」為題，誠然佈置懸念，讀者或已有想法 繫念最愛的人吧！然而，作者在篇末始終沒有道破棉婆婆睡不著的原因，更遑論最牽掛的是誰，她只平白地告訴讀者，棉婆婆因為睡不著所做的幾件小事，端了菊花進屋、給門栓抹上了油、為阿黃抱來稻草暖身子，再是拍枕頭、翻箱倒籠，嘮叨柴火不旺，然後走到屋外，給小柿樹穿上衣裳。屋外，棉婆婆停住片刻，遠處那棵黑黝黝的大樹卻牽動了她的情緒，於是「乾脆出去走走」。站在大樹下，作者又寫到棉婆婆久久「望著通往村外的那條小路」。《棉婆婆睡不著》文字雖然簡練，卻處處留白；語言雖然平實，但仿如一股暖流，在靜謐夜裡默默流動，為棉婆婆左盼右盼的歸人鋪墊。

篇末，訪親戚的棉爺爺回來了，他問：「哎呀，老太婆，你怎麼還沒睡？」話語雖短，但卻盛載了超越半世紀的情深，棉婆婆如何答應？「我睡不著，心裡老想著事情。」隽永情感必待蘊藉含蓄的語言，方能永久，並教人沉醉，廖小琴「老想著事情」一語似是輕淡，卻讓人浮想聯翩。就在棉爺爺呼嚕呼嚕喝著熱茶的時候，棉婆婆爬上床，很快便睡著了睡不著與睡著，只繫一人。從「文字創作佳作獎」到《棉婆婆睡不著》最後定稿，想是創作團隊千錘百鍊，推敲極致的成果。

如果說《棉婆婆睡不著》樸實無華的文本，營造了恬靜寧謐的氛圍，讓情感慢慢穿透蔓生，那麼，朱成梁的圖畫也同樣細緻感人，當中幾個細節的鋪排，更是功不可沒。首先，一直沒有上門栓的大門，是畫者最精到的設計。門不上栓，許是夜不閉戶的明證，但為歸人設想，更是情理之內，表現了平凡生活中的大愛。你看！阿黃不費周章，便迎來夜歸的主人。其次，燈留在樹杈上，更是動人的構想。想想看，黃澄澄的燈火，不正指點歸途？心領神會的棉爺爺拿下燈，直往家裡走去。雖然，上述的圖景沒有在書中出現，但通過想像，一幕又一幕的畫面很容易浮現在讀者的腦海裡。

第三，朱成梁巧妙地對比棉婆婆與阿黃往回走的方向，前者回首再往村外的小路望去，後者則向著家門直走。細節的安排不單強調了棉婆婆的期盼與等待，更是創作者的巧思。最後，精彩的細節還在那一隻老茶杯，可記得棉婆婆為門栓抹上油後，在開開關關之際，熟睡的貓咪驚醒了，並從窗沿跳了下來，這時候的棉婆婆慌張地叫了起來：「哎呀，可別打破了老茶杯」，然後把茶杯放到桌上。棉婆婆回到屋子裡，貓咪打盹，爐火旺盛，水也燒得噗嚕嚕作響，桌上老茶杯旁站著一隻保暖杯。翻頁往下，是暖烘烘的團圓景象棉婆婆回身笑看歸人，一手提壼，一手握著老茶杯沏茶，朱成梁在她的臉上寫下「平安就好」四字。

《棉婆婆睡不著》精妙的設計還見於書名頁，淡淡的村落素描，也許一時沒有法引起讀者的注意，但讀畢全書，在回味棉婆婆樹下遠眺、一步一回首的畫面中，讀者也許了然明白，在黑白素描中那唯一光暈的意義所在。再由書封面那睡不著的棉婆婆，到書封底一排老屋，屬於棉婆婆和棉爺爺家的燈都滅了。安靜的文本，恬淡的圖畫，予讀者最難能可貴的樸實與靜謐，而這一對老夫婦的相知、相依與相悅，正是我們的期盼永久⋯⋯永久⋯⋯的感情。